“文仔,起来,今天有大事。”阿杰将一沓牛皮纸包裹的东西摔在钟书文无处下手的办公桌上,把正用常青藤帽盖着脸梦周公的他拍醒,“快起!今天这件事很重要。”
“左不过是这家阿婆的鸡被那家阿嫲抓来炖汤,哪个小姐的裙子又被街上的流氓掀了。”钟书文掀开帽子,看着自己面前的师父,蹭起屁股转了个身。
阿杰用力在曾书文的肩上拍了一巴掌,拿起那卷宗在他眼前晃了两下:“睁大眼睛,这次是绑架案。”
钟书文一下子人就清醒过来了。
他直起身来从阿杰手里抢过卷宗,翘在桌子上的腿也规规矩矩地落在地上。
“啊……师父,你早说啊,早说我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嘛!”钟书文眼睛没有离开那几张粗糙的白纸,口中不忘顺阿杰的毛。
阿杰看着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徒弟,心里有些无奈。当初挑了那么多人,怎么还是挑出来这个货色?
他十分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被撒旦蒙了眼。
阿杰靠在站在钟书文的桌边,从他桌上的废墟中拯救出几本曾经让他好好学习的侦探技能,再次浅浅地叹了口气。
“嗐……文仔,这是刚从警局拿过来的案子,他们接到报警电话后便转来了。”
“那这一份卷宗是什么时候写的?”
“我一直在想,人开口说话之前是需要动脑子的。你睡觉的时候其他人不上工?我现在觉得你只要出去时不说是我徒弟,就已经是我最大的福报了。”阿杰将礼帽摘下,掩饰自己失望至极的神情。
真是个衰仔。
阿里苏埃是一座吵闹的城市,不仅仅城区很吵,郊外也是。
辛苦一天的木匠屠户在夜晚聚在一起喝酒,大杯烈性的伏特加可以满足他们廉价而大量的情绪需求;街上蒸腾着人体独特的气味,让第一次来这座城市的旅客感到无所适从。
阿杰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。
他走在狭窄的街道上,与身边行色匆匆的人们擦肩而过。
昨天的案件让处理了一周多鸡毛蒜皮的阿杰如获新生,可随之而来是无从下手带给他久违的压力。没有线索,没有目击人,甚至没有监控影像,仅仅是家属一番话,便确定了女孩被绑架。
二十万,这是一份巨额赎金。在这座城市中,一位勤勤恳恳工作的男人一年也不过赚取五万,这笔钱可以使一家五口吃穿不愁。
可能他并不想要钱吧……
把人逼上绝路的数额,聪明的绑匪不会这样做。
阿杰仰头笑了笑,果然隔壁警局那个警长是聪明人,这种无头无脑的案子,就算侦破了也掀不起什么水花,甩给他这种像“外包公司”一样的侦探事务所实在是省心省力。省下的精力好好服务一下周边的大官,捞得一个上头眼熟,明年晋升时投票率又高了不少。
这便是阿杰从警署系统中离开的原因。
他希望自己是一位办实事的人,而不是权贵的仆人。
他将裤兜里的烟抽出,停在路边准备为自己点一根烟静静心。
好黑仔,火机紧打不燃。
阿杰用力按下火机,却依旧只收获一份死寂。
“我们也不知道啊……阿彩就在门外玩了一会,我准备好晚饭出去找她的时候,人就不在了。”
“我赶紧问隔壁的阿嫲,她说没看见我们家阿彩,只看见一辆面包车从那里过去了。”
“等我回家,门口有一张字条,上面写着‘二十万,制衣厂后门’,我们怎么拿得出来那么多钱啊!”
妇人崩溃的哭声回荡在阿杰的耳边,他眼前是一个无能的丈夫坐在屋外的矮凳上默默地抽着烟,门中藏着两个年幼的孩子。
阿杰按下了例行公事上前准备安慰妇人情绪的钟书文,抽了口烟说:“先等着吧,有消息我们会通知的,能凑钱尽量凑,但也不要抱太大希望。”
此时的任何宽慰的话语都会成为妇人绝望之时的唯一生机,阿杰不愿意给予她虚假的希望。他不愿意亲手喂这穷苦的人们一勺甜蜜的毒药。
毕竟说出去的话,谁也收不回来。
火机终于打燃,一束微弱的火光将阿杰的脸映得晦暗不明。烟草中的尼古丁让案情离开他的脑海,身边缭绕的烟雾暂时隔绝了聒噪的一切。
阿杰认为自己需要好好休息一场。
“警官!警官!帮帮我啊!”
“哎呦喂!警长看看我这乖孙!”
早晨的警局是最乱的时候,婆婆妈妈的大事小事全都堆起来等他们处理。阿杰被警长一通电话叫到了警局。
“最近上头查得严,你一直都在帮我们警局做事,算是个编外人员啦!过来给我撑撑面子,就当是卖老朋友一个面子啦!”张承华搂着阿杰的肩膀,将他的大礼帽摘下来放在桌上,“就辛苦你在这里坐坐!”
阿杰看着张承华那张油腻的脸,转头又看见身前畏畏缩缩的男人,斟酌一会便拍了拍钟书文的脊背示意他坐下。
钟书文本身就没睡醒,此刻直接化身炮筒。
“慢慢说!我听不清啦!”
男人抽出一节脏兮兮的手绢擦了擦头上的汗,左顾右盼不知看向哪里。
“看我啦!”钟书文拍了下桌子,手下发出的声响终于让男人的注意力来到他身上。
“你有什么事情?”
“警官!我今天一早就被抢劫啦!三个男人围着我,不给他钱包就要杀我啊!”男人扯着嗓子大吼,周围办事的警员略带嫌弃地侧过身看他。
“他们把我拉上一个面包车,威胁我报警就让我死在那里啊!我给了他钱,他们把我踹下车,让我自己好自为之。那车上还有一个红衣服小女孩,她就看着我,也不说话。”
“警官啊!我不是不管那个女仔,我是自身难保啊!”
男人最后说得涕泪横流,那一张手帕在自己脸上抹来抹去,看得阿杰一阵恶心。
不过这一番话好歹有些收获。红衣小女孩,那位被绑的阿彩也是红衣服。更巧的是那辆在邻居嘴中出现的面包车也再次出现。
阿杰同钟书文交换了一个眼神,后者心领神会地稳住男人,而他转身向张承华的办公室走去。
“阿杰,你以为华哥我是个痴线?我这在这里是‘全局调度’,早就安排下去查了。”张承华坐在沙发椅上半眯着眼睛看阿杰,面前的电脑里是刚刚暂停的电视剧。
真是头肥猪,待在里面空气都变得厚重了。
阿杰微微弯腰,冲张承华笑了笑,毫不犹豫地离开他的办公室。
好个张承华,把自己抓过来做廉价劳动力,自己躺在办公室看电视剧,好一个“编外人员”,感情只是他看电视剧忙不过来,求自己这个“编外人员”来做事。
阿杰想到了一件事情,有关绑架案的事情。
二十万,三个绑匪,普通人家,突然出现的抢劫被害人……
不对!
阿杰转身将张承华办公室的大木门撞开,撑在他的电视剧前将屏幕挡了个严严实实。
“别,别查他们!是那个男人!”